2006年12月5日 星期二 来自胃癌高发区的报道
背景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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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媛 教授 中国医科大学附属第一医院肿瘤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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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波 《健康之路》栏目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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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辽宁省庄河市农村，住着王绍芝王绍吉哥儿俩，平时哥儿俩和村里人一样，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子，生活倒也安逸，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哥儿俩先后出现胃不舒服的感觉。但是因为村民大多都有这些症状，所以兄弟俩和村民都没有拿它当回事，一旦胃不舒服，最多上村卫生所拿点药吃，可是让村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被他们没当回事的胃痛、胃胀的情况竟然与一种可以致人死命的疾病有关。
1975年卫生部和全国肿瘤防办开始在全国死因调查的时候，发现辽东地区是胃癌高发区。与此同时，位于沈阳的中国医科大学附属第一医院的大夫们，也从临床上发现了一些奇怪的现象，因此中国医科大学第一附属医院选定了辽宁省庄河地区作为现场，开展了调查研究工作。1975年全国男女平均胃癌的死亡率是十万分之二十三左右，在辽宁省胃癌死亡率远远高过全国平均水平，如果男女分开的话，男性是十万分之五十左右，女性是十万分之二十三，所以胃癌在这个地区显然是高发的。
问 袁教授您从事胃癌的研究已经多少年了？
答 1982年我大学毕业后在庄河地区正式进行系统的防治研究，从大学毕业以后，我就一直参与这个工作。
问 您对整个的庄河地区胃癌高发的情况应该是十分了解的。
答 当时我刚接触这件事情的时候，是跟着我的老师到乡下去做病理学调查，我们一天检查十几个病人，有时候能出现四、五个胃癌患者，后来经过我们流行病学调查资料也证实，在当地因为肿瘤患者死亡人数当中，有1/4的人是死于胃癌，这个数字是相当高的。
问 对于当时咱们国家其他地区，胃癌的发生率死亡率是什么情况？
答 当时我们国家胃癌死亡率的平均水平是十万分之二十三，庄河当地时十万分之五十左右，这是这个地区的平均数字，个别高发的村子甚至超过了十万分之一百，庄河地区的胃癌死亡率已经超过了全国胃癌平均死亡率的二倍到四倍。
问 陈波你是深入到庄河地区去采访的，你了解当地20年前是什么样的生活情况吗？
答 20年前对于我们大家来说生活都不太富裕，特别是农村，如果在这种背景下，家里出现一个胃癌病人，无疑对他们的生活是雪上加霜，所以说在当时的那种情况下，温饱可能都很难解决，所以给他们增加了很大的负担。
问 袁教授当时您是在实验室搞实验，还是亲自到庄河地区搞实地调查呢？
答 我亲自到现场去做实地调查，然后回到实验室里做进一步的研究。
问 经过你们的调查，遗传和饮酒因素都不是直接导致胃癌高发的原因，那下一步你们考虑还有可能是什么因素呢？
答 关于胃癌的发生，涉及多种因素，包括物理、化学、感染等等，在这些众多的危险因素当中，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因素就是饮食因素。胃作为储存食物和对食物进行初步消化的器官，每天都要和食物进行亲密的接触，而且我们每天吃的食物五花八门，如果吃的好正好有抗癌物质的话，可能能保护胃黏膜。如果吃进致癌物质的话，很容易导致胃癌细胞的癌变，所以饮食因素与胃癌的发生是非常密切的。当时除了做物理、化学、遗传因素之外，我们把研究重点放在饮食因素上面。
问 陈波你做《健康之路》的记者多年，对很多健康问题也非常了解，你到当地去调查之后，觉得有可能是什么原因导致的胃癌高发呢？
答 我去庄河在主人许可的情况下，第一件事就是翻翻人家橱柜，看看他们吃的是什么，我发现他们吃的和我们吃的都是一样的东西，有饺子、有地瓜、玉米面窝头等，在现在的眼光看来，这些还属于绿色食品，当时我试图从中间发现些什么东西，可是很遗憾真的是比较迷茫，不知道是什么样的饮食会跟胃癌有很大的关系。
问 既然已经把怀疑的目标锁定在了庄河地区人们饮食的问题上，那么你们在当地找到相应的证据了吗？
答 我们设计了一张问卷调查，详细询问当地村民和县城里的居民每天都吃什么喝什么，问卷调查回来之后，我们就发现他们的饮食和别的地区的饮食基本都一样之外，有一个比较特殊的食品，那就是咸猪肉，家家户户每天都要吃咸猪肉，那么这个食品胃癌有没有关系，就引起了我们的关注。
问 这咸猪肉到底是什么样的食物？
答 庄河地区家家户户都有几口缸，而缸里腌的都是酸菜和咸猪肉，当时他们腌制的时候，因为农村特别穷，过年的时候才杀一头猪，腌的时候底下放一层肉，然后撒一层大粒盐，是那种高盐饮食，吃的时间还特别长，从年头吃到年尾，还有的两年吃这一缸肉。
问 当时你们是怎么做实验发现这个问题的呢？
答 在问卷调查的基础上，我们在当地采集了咸猪肉的样品，带回实验室，对咸猪肉能不能致癌这个问题进行了深入的研究。第一检查咸猪肉能不能导致细胞突变，如果细胞突变话就很容易发生癌症，结果发现这是可以的；第二我们又用咸猪肉喂食动物，喂食一年以后，发现动物的胃黏膜出现了胃癌前期的改变；第三我们比较了食用咸猪肉不同时间的人胃黏膜的改变，比如说吃十年的，吃二十年的村民胃黏膜的变化，通过比较发现，食用时间不一样胃黏膜的改变是不一样的，食用时间越长胃黏膜损伤越重。
问 现在已经搜集到了越来越多的证据，能够证实咸猪肉里面的一些物质，就是导致庄河地区胃癌高发的一个非常重要的因素，为什么这个咸猪肉会导致胃癌高发呢？
答 根据现在的研究结果看，第一咸猪肉当中含有高浓度盐，高盐可以直接损伤胃黏膜细胞，当细胞受到损伤之后，机体就要对它进行修复，但是它反复损伤反复修复，一旦修复失常，这个细胞就很容易突变。第二高盐可以使胃酸减少，胃酸减少影响消化功能，会导致消化不良，引起一些慢性胃病，如果治疗不及时的话，可以慢慢的往胃癌的方向发展；第三在咸猪肉当中还有许多亚硝酸盐，它在胃内经过细菌的作用以后，可以生成一种致癌性非常强的物质，很容易导致细胞癌变；再一个根据我们最新的研究发现，咸猪肉当中可以滋生幽门螺杆菌，这种细菌可以直接导致胃的各种类型的炎症和溃疡，这些疾病如果不及时治疗的话，有可能像癌症方向发展。世界卫生组织已经把幽门螺杆菌定为确定的致癌因子，所以从这些方面研究的结果看，咸猪肉当中确实有致癌的作用。
辽宁省庄河地区胃癌高发，给当地村民的生活带来很大负担，为了改变这种现状，中国医科大学附属第一医院的研究人员，决定对庄河地区实施健康干预。由于大部分村民已经有症状表现，让村民得到及时的救治迫在眉睫，从“九五”期间，研究人员就开始对村民免费发放药物，以帮助村民改善健康状况。
问 很多医疗队的人员已经下到庄河地区了，当时你们是怎么样考虑要进行这样一个很大规模的健康干预呢？
答 这是国家下达的任务，1996年国家科技部设立了一个科技攻关项目，就是通过健康教育、科学治疗和胃癌筛查等一系列的手段，在胃癌高发地区对于高危人群进行综合防治，争取把胃癌高发地区的胃癌死亡率和发病率降下来，所以当时我作为项目负责人就承担了这个项目。这十几年来，前后有一百多人参与了这项工作，除了我们医院的研究人员之外，庄河市中心医院、庄河市中医院和庄河市卫生局的工作人员有参与了这项工作，所以我们走了庄河当地的50个村子，自然人口达到17万人，这个占了庄河当地人口的20％。
问 你们在庄河地区进行胃癌健康干预的时候，最先做的是什么？
答 最先做的我们称之为一级预防，包括两个含义，第一要针对病因进行预防，如果知道病因的话争取消除病因；第二对患病人群进行治疗，在胃癌前期就阻断住，不要往胃癌的方向走。当然首先我们最基础的工作就是对当地的居民进行健康教育，呼吁他们改变不合理的饮食习惯，比如说不吃咸猪肉，吃鲜肉，多吃水果、蔬菜。
问 当地居民能够接受你们提出的这些建议吗？
答 对于我们宣教的这些东西，他们基本上相信，但是有的时候有一些客观条件的限制可能做不到，比如说要买冰箱储存食品，可能当地的情况达不到这个条件，那么我们就告诉他们，你们亲戚朋友杀猪可以分开来杀，比如说这个月你家杀一头，下个月由他家来杀一头，这样就总可以吃到新鲜的猪肉。
问 真是非常的细致了，那下一步还要做什么呢？
答 下一步对于已经发现的患有不同类型的胃疾病的人群，给他们免费的投放一些药品，不同类型的胃炎患者发放相关药物对症治疗，然后定期随访，经过我们近十几年的长期随访，现在在服药的人当中，胃癌前疾病已经大大减少了。
问 现在这些人已经大概服了十年的药物了，那这次陈波你庄河地区采访的时候，看到他们现在的精神面貌是什么样的？
答 我去之前想象胃癌高发区的人，肯定是每天被疾病所困扰，但是我这次去看很多人都在干农活，只有到地里才能找到他们，也就是说他们的生活是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他们活的非常有目标，已经完全看不到疾病带给他们的阴影。
问 在整个健康干预过程当中，还要当地走遍这些村子，给人们做健康的体检，能够早期的发现胃癌。陈波你看到当地人现在有没有一个健康对比的概念？
答 我在村里的时候，像王绍芝王绍吉哥儿俩，他们都是属于早发现早治疗做过手术的，有些患者没有赶上那批普查第二年就去世了，所以早发现早诊断，对他们来说意义真的是非常的大。
问 当时做普查的时候，是你们去找他们，还是他们来找你们，怎么样进行的呢？
答 早期发现，早期诊断，早期治疗是肿瘤预防的第二个层次，宣教和免费发放药物是第一个层次。早期发现能够达到临床治愈，降低胃癌的死亡率，所以一定要争取三早。
问 胃镜检查能够发现胃癌有变化吗？
答 胃镜检查是胃癌检查的方法之一，我们在农村用了两种方法，第一种方法叫做血清胃蛋白酶源含量检测，抽点血，看看病人胃功能有没有异常；第二个方法就是利用胃镜的方法，可以起到确诊的作用。这十几年来我们在庄河地区，一共普查了八千多例人，查出了69例胃癌患者，其中早期胃癌患者占到了41例，达到了60％左右，所以现在早期胃癌的患者，术后五年的生存率达到了90.48％。
问 当时检查了八千多人，那些居民参与的情绪怎么样？
答 这一段就不像我们发药的时候那么受欢迎了，因为毕竟要抽血，而且做胃镜也很难受，所以刚开始他们有一点不太配合，我们就跟他们讲解，随着检查陆续发现一些胃癌患者之后，这个局面就打开了，村民就非常配合了。
问 当地居民的生活真是发生了很多的改变，陈波你当时在采访的时候，看到他们现在的饮食方面的情况是什么样的？
答 当时袁教授他们也想从当地居民家里提取一点咸猪肉的样品，我们这次去就随即敲门，有好几家都已经没有咸猪肉了，取而代之的是新鲜的猪肉，如果还有人家吃咸猪肉，肉的比例也降低了。还有很多人家里有了冰箱，冰箱虽然有些村民还没有买，但是我们能看到这个比例在增加，所以真的是变化很大。
问 袁教授看到工作取得的这个成绩，应该是非常欣慰的。如果我们再考虑另外一部分人，已经发现胃癌到了一个很严重的程度，到那个时候还有没有办法进行干预？
答 这就进入肿瘤预防的第三层次，这类病人我们叫肿瘤的三级预防，他们的防治原则就是如何提高他们的生活质量，延长他们的生命，这部分工作，实际上我们在现在的医院里面，临床医生大部分做的是这方面的工作。其实作为患者不愿意走到这一步，作为医生有的时候经过很大的努力之后，看着病人死去也是很无奈的，但是现在咱们临床治疗这一块有很大的进步，力争让晚期、中晚期的病人能活得好一点，也做了很多工作。所以现在来说肿瘤三个层次的预防，已经达成这样的共识了，有1/3的胃癌患者通过消除病因可以不得，还有1/3的患者通过早期发现可以治愈，那么剩下这1/3就是中晚期患者，也完全可以通过规范化的治疗，控制转移和复发，提高他的生活质量，延长他的生命。
问 北京52岁的李女士问，得了胃癌的人一点儿咸猪肉都不能吃吗？
答 因为咸猪肉和胃癌的关系非常密切，我建议是一点都不要吃了。
问 湖南34岁的翟女士问，我妈妈吃了一辈子咸猪肉，现在没有得胃癌，请问以后会不会得？
答 胃癌的发生是多因素的，就像吸烟一样，有的人吸一辈子烟不得肺癌，有的人可能刚刚吸一点就得了肺癌，因人而异，但是最好不要接触这些致癌的危险因素。
问 河北25岁的赵女士问，经常吃香肠会不会得癌？
答 因为我们重点是对咸猪肉进行了研究，如果是触类旁通的情况下，香肠是熏制类的东西，而且烧烤类食物中也含有一种很强的致癌物质，所以虽然我们没有对这个香肠做过深入的研究，但是我想也是最好不要经常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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